张津剑是目前年轻一代 VC 里最有代表性的合伙人,他的绿洲资本是过去几年里少数募资到数亿美元的新基金,也是这波 AI 投资中出手最积极的机构,超过十家的 AI 企业投资数量在市场中绝对是数一数二。

以下是 @42章经和绿洲资本创始人张津剑第一期播客聊天内容的播客文字稿。

为什么投了这么多 AI 公司?

曲凯:目前大多数机构对 AI 是看得很多,但出手很少。会有机构的人觉得说,绿洲现在是不是过于 aggressive 了,我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,为什么投了这么多 AI 公司?

津剑:我觉得大的历史浪潮里面没有地图,大的历史浪潮里只有发令枪。当时代拥有一个大的贝塔的时候,你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 be there。我们讲做一件事情要看结构与节奏。结构是方向,是这件事情是不是对的事情,是不是一个真实的、长期的趋势。如果它是一个正确的方向,之后面临的问题就是一个节奏性问题,我应该在什么时间点进去。首先我认为 AI 一定是一个长期的、对的趋势,而后面节奏性的问题,在这个如此大的变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。2010 年的时候 iPhone 4 发布,同一年就有了美团。到了 13 年美团估值在 25 亿美金,14 年是 70 亿美金,15 年美团和大众点评合并到了 150 亿美金。那个时候的美团从各种角度上来讲都跟今天完全不一样,但是 2015 年以后并没有出现一个外卖公司颠覆掉美团。所以说,虽然一个行业最终的模式不一定是我们今天看到和想象出来的,但是一波趋势最终的受益者和推动者往往仍然是第一批出来的公司。再比如 2014 年特斯拉开放所有 IP 之后,一年的时间里,蔚小理全部都成立了。到 17 年,这些公司还一台车都没有。17 年到 19 年这 3 年里面,整个市场进入了一个超级低潮的阶段。特斯拉在临港超级工厂出来之前都快要破产了,当时所有这些公司的估值都跌得很惨。后面 19 年的时候,市场上又出现了一波新能源汽车公司,但今天这些人你可能连名字都叫不出来。当 2020 年整个市场又重新起来的时候,真正的受益者仍然是蔚来、是理想、是小鹏,是第一波的这些公司在变换身位、在厮杀角逐,而不是那些 18、19 年第二波市场低点进来的公司。

曲凯:但你觉得这个原因是什么呢?是更好的人倾向于更早出来?还是他们做的时间长,本身踩过坑积累了经验?还是说他们一开始拿了足够多的钱,有足够多的成本试错?

津剑:我觉得企业的发展很多时候也是创始人本身的发展,创始人必须要有足够长的时间去思考、学习、领悟、试错,在他的 ego 蜕掉之后,公司才有可能变成他想象的样子。这个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。一个生命体的发展不是戏剧性的。特斯拉从 2010 年上市,到 2019 年的 10 年时间里一共涨了 10 倍。这个过程极其难熬,这也是为什么整个美国全部都错过了它。而且这也是为什么寒冬往往能出大家伙。因为在寒冬的时间里面,第一,创始人没有那么多机会去造,去浪费。第二,寒冬的痛苦会让你更坦诚地面对自己,实事求是地放下你的 ego。蔚小理那些创始人在一个泡沫期的时候出来,然后拿到了足够多的钱。这些钱可以让他去度过那个寒冬,但同时泡沫到寒冬的这个时间里面,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成长。而那些低谷期或者爆发前夜进来的创始人,他可能拿不到那么多的钱,即使拿到了,他也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完成自我的迭代。企业的成长、人的成长,它们都会经历自我的探索期、逆反期,然后再经历一个向内回归的过程。这个过程可能需要 3 到 5 年的时间,要等它完成了这几年的迭代之后,产业才开始真正地向前发展。Gartner 曲线,外面看是科技变化的曲线,在里面看是人心人性的曲线,是一个人自我救赎的曲线。

我们有更擅长想象未来吗?

曲凯:现在市场其实挺有意思的,历史上很少见到一个时刻所有人对一个主题看法如此统一。现在大家对于 AI 这件事,也就是所谓的结构性变化,是有很大共识的。但同时绝大多数人在何时出手这个问题上又有非常强的非共识。有很多机构找到我们说,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比较创新的 AI 项目?我一听就知道,这些人当下其实很难出手。因为确实大家聊完发现,所有人用的技术、讲的东西,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你要不也简单讲讲,你对市场上各种 AI 项目的看法?

津剑:我最近干了两件事情。第一件事情是,我把整个工业革命史看了一遍。第二件事情是,我把过去 30 年的《电脑报》加过去 20 年的《大众软件》全部买了回来。然后把它们一期一期全部翻了一遍。翻什么呢?我就翻当年的这个封面故事。

曲凯:这就是你不回微信的时候在做的事情?(笑)

津剑:哈哈哈,我不回微信是不是也可能在做其它事情?这个嘛,可能不回微信是必然,看电脑报是偶然。总之我就翻当年的这个封面故事,那时候每一年都有人写文章预测未来 30 年。然后我得到了一个很大的 take away,那就是人类的想象力有多么大的局限性。那个时候很多科幻小说家写,50 年后人类最高级的技术是能把蒸汽机做得很小,小到可以直接放到你的手上面。

曲凯:便携式蒸汽机?

津剑:哈哈对。包括到了 93、95 年的时候,个人电脑出现了,有了图像了,但大家也只在想象未来我可以在网上看书、看报纸、看录像带。我发现人在想象未来的时候,基本只是用已有的世界去映射下一个世界,可是真正的未来并不是基于现在的条件推演出的。

曲凯:对,就像美团一开始不做外卖而是团购。字节最开始是从头条起家,但现在头条也早就不是重点了。可是这个东西是不是一个悖论?就是你确实很难想象未来是什么样的。道理是这个道理,我们也努力地在按这个道理去想,但最后你依然想象不到未来是什么样的。

津剑:我觉得不是。对于未来商业形式的想象要基于我们对未来消费者的本质的理解,而经过几次大的变革之后,这一方面的方法论在变得更加成熟。就比如 2010 年的时候大家没有 DAU 的概念,是因为在移动互联网之前,消费者的本质是一个人,没有空间上的区分,也没有时间上的区分。但是到了互联网时代,新的科技把人进一步按照时间和空间去做切割,所有的情和景都可以被重新拆分,一个人最终代表了十几个 DAU,而每一个 DAU 都代表了人在某一个时空下的一个特定需求。进一步思考,如果移动互联网的原住民是 DAU,那未来 Metaverse 的原住民是什么?我认为可能是 bot,可能是 agent。它们不再受单一主体的限制,能够有无限的注意力去完成你的各种需求。假设未来全球有 70 亿人口,那可能就有 1000 亿个 bot。那什么东西是它们的美团?什么东西是它们的今日头条?什么东西是它们的高速公路?这个时代里面怎么去产生这些 bot?这些 bot 之间怎么沟通交流?数据怎么存储?我们认为这里面有巨量的机会出现。

Bot 世界里的六层逻辑

津剑:未来,Bot 的社会里面会有公约、有法律体系、有金融体系。我们不是在投资模型或应用,我们本质上是在投资服务于这些 bot 的基础设施。

比如,从去年年末开始,我们看了大量基于 ZK 技术的、区块链的、关于数据安全的公司。因为我们认识到未来 bot 的交流根本不用互联网。一方面是因为互联网根本不是为这样的场景而生的。另一方面是,假如你和我约时间,那我怎么保证 bot 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作恶,我怎么保证一切是可追溯的?TCP/IP 协议构建了整个互联网世界,那未来 AI 时代的协议层是什么?比如,咱们举个严肃点的例子。

曲凯:不,我想听不严肃的。

津剑:哈哈哈,我们就假设你喜欢某一种味道的某一片产区的红酒,然后你有一个价格的舒适带。之后你可能会有一个专门的 bot 在全世界范围内帮你找酒,它会极度有耐心,从拍卖行找到农场网站,上穷碧落下黄泉。它会等到一款酒打折的时候突然冒出来,说:「曲老师,我帮你选了一款特别好的酒,你要不要看看?」这之后,下一个问题来了,你觉得这个 bot 会在淘宝上去下单吗?它都可以在世界范围内给你选酒了,它一定不需要到一个中间平台上去下单。它一定是直接电话打到了小酒馆,告诉农夫我要多少这个酒,给我寄到哪里。再之后,第三个问题,如果 bot 可以越过所有的交易平台与中间商直接进行交易,那这个农夫需不需要一个 bot 来承接这样的订单?因为农夫没有能力回复每一条 bot 的信息,所以商户也必须有自己的 bot 去处理这些应接不暇的需求。进一步推演,未来所有的终端都会有自己的 Copilot。再到第四层,当所有的终端都有自己的 Copilot 的时候,Copilot 之间沟通的信息应该被储存在哪里?你怎么保证它们之间的交流没有作恶?于是我们需要一种新的网络技术,它可能是区块链,也可能是其它的分布式存储方式。再到第五层,一个 bot 如此了解你,它既能帮你讨价还价,它也了解你的爱好,那它是不是你?既然它是大模型而不是一个标签匹配系统,那就意味着,它并不是在一套既定的规则体系下面运行,它是基于对你的深度学习后,对齐出来的另一个层面的你。既然它是某种层面上的你,那就请问,它有没有你的贪嗔痴?他会不会有骄傲?他会不会有傲慢?他会不会去骂那个农夫?他会不会去骗那个农夫?他甚至会不会去骗其它的 bot?假设今天只有两瓶酒了,有 3 个 bot 在竞争,请问它要不要有战术动作?它的认知边界和行为边界在哪里?这就可以再往深一层,在这个 bot 的世界里,有没有警察?有没有法官?在未来构建的一个新型的世界里面,有非常多非常多事情要被解决,而这些事情才刚刚开始。我们看了越多公司,就越对这个时代感到兴奋,也就越加感觉有很多的公司还没有被投到。

曲凯:这一整套东西,你觉得是要用多少年时间来实现?

津剑:我觉得 10 年以内。

曲凯:10 年以内就有一个更罪恶的我要出现了?然后有一天我发现突然联系不上我的 bot 了,因为他被警察抓走了?

津剑:哈哈哈哈,exactly,他一定会被警察抓走。这就是为什么你看最近 Sam Altman 说我们要花 20% 以上的精力去做 alignment,我相信他们看到了这个世界,并且他们认为在这个世界里,alignment 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。

曲凯:那如果按你这个逻辑走,未来是不是应用端的公司就会非常少,大多数公司都是落在基础设施层的?

津剑:我认为首先「应用」这个概念未来会发生变化。现在的应用是在服务某一个时空场景下的 DAU。你看携程跟美团是两个应用,但它服务的都是你。一个你分化成两个 DAU, 因为你在不同时空下有不同的需求,需要不同的应用去满足。那在未来世界,当你分化成 100 个 bot,这时候服务 bot 的东西是叫应用,还是叫价值网络,叫协议,我觉得需要被重新定义。我认为今天老一代的公司很多很难完成这个转型。

垂直模型只是一个过渡态

曲凯:42章经 写了好几篇文章,讲大家其实高估了大模型的能力,有很多是中间层或者应用层要去做的事情。包括很多人在讨论未来到底是一个大模型适用于所有场景,还是会有很多垂直领域的模型?我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个问题?

津剑:我其实没有那么看好垂直模型,你觉得垂直模型在解决什么问题?

曲凯:融资问题,做垂直模型才显得有壁垒。(笑)

津剑:哈哈哈融资模型我认可,但除了融资以外呢?

曲凯:那目前我们看到的有两方面。一方面是从供给者、从公司本身出发,它们需要保护自己的私有数据,所以它们不能把这些数据放到大模型上。另一方面是从用户的角度出发,现在很多大模型确实在垂直场景里面的表现不算太好,那他做一个垂直领域的模型,也许在某些特别的方面确实比大模型要表现得更好一点。

津剑:嗯,我理解,但我觉得垂直模型更多只是当下的一个过渡态,或者是 SaaS 的某种升级版。我认为未来对垂直场景的需求,可以直接凭借一个可泛化的、有常识能力的大模型解决掉。等大模型的 reasoning 能力足够强之后,只需要加入对应的 domain knowledge,它自己就可以把很多东西给推导出来了。举个例子,我们现在学经典力学,要刷巨多的题。但如果你有足够强的逻辑推理能力,你完全可以凭三大定律把整个经典物理世界推导出来。我们今天讲 domain knowledge,其实是因为人类的推理能力是有极限的,而且是有功耗的。当未来大模型的 reasoning 能力足够强,泛化能力足够强之后,你只需要加载任何领域的 principle 就行了,而任何领域的 principle 其实都是公开的常识。

中国是全球细分需求的练兵场

曲凯:顺便聊一下美元基金跟人民币基金的问题。当下如果不看 AI 的话,美元基金是不是也没有太多其它东西可看?

津剑:我觉得不是诶,我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看。首先我觉得美元跟人民币这里有个误区,就是大家说到新材料,说到数字化,好像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个比较人民币,对吧?但实际上不是的,因为只要你不是外商禁入的产业,这些其实都可以通过美元直接投资,包括上海还给了我们 QFLP 牌照,我们其实可以直接换成人民币去投资。我觉得今天中国,无论从材料到能源到 AI 驱动的智能制造的创新,到通用人工智能,到基于人工智能的具身智能机器人,有很多很多东西可以投。现在中美贸易的脱钩,本质上是增加了全球整个文明体系的摩擦成本,而在摩擦成本增加的情况下,投资的机会是在变多,而不是变少的。

曲凯:那美元的钱呢?

津剑:我认为第一,美元并不等于美国,你像中国今天也有很多离岸的人民币。其次,美元投资的本质是在 seeking return,它遵循的是资本主义那一套,就是权衡 risk and return。今天中美纷争可能增加了 risk,但它毕竟不是一个纯看政策的游戏,只要 return 能抵消掉这些 risk,美元投资就不会停止。中国今天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市场,仍然有巨大的创业机会。举个例子,我这次去新加坡,有人问我说,津剑,你们中国的企业太厉害了,你知不知道我们印尼现在的加盟神话是谁?我问是不是瑞幸?他说不是,瑞幸还太贵了,是蜜雪冰城。他说现在加盟蜜雪冰城排队要排很长时间,因为它们 3 个月还是 6 个月就能回本。就是中国可以把很多产品打磨得非常好,然后我们二、三线城市的需求可以无缝衔接东南亚的一些省会城市。大家没有意识到,中国今天有一个巨大的机会,就是它能把很多细分的需求养活。这个需求可能全世界只有 100 亿,中国占了 50 亿,全球其它国家每个只有一个亿、两个亿。这些单一国家的市场太小了,养不活一家公司,只有中国可以。中国可以在一个 50 亿的市场里把产品打磨出来,然后当它一旦把这个产品打磨出来的时候,这个产品就可以迈向全世界,收割掉另外 50 亿市场。对我们而言这是个 100 亿的市场,但对其他人而言这是个 1 亿的市场,它根本不在一个对等的游戏里面。

曲凯:所以整体你对于未来还是非常乐观的?

津剑:不乐观的话我们不可能实打实地投了 10 家公司,对吧?去年 10 月份大家都很悲观的时候,我们跟 LP 打电话说,今天是你重仓 A 股和港股最好的时候,我个人当时也买了港股的指数。众人悲观的时候,我觉得反而是乐观者的机会。

关于「生命力」

曲凯:你最近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什么?

津剑:从事物性的层面上来讲,我在思考未来由 bot 构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。从抽象的层面来讲,我更多就是在思考关于生命力的问题。

曲凯:正好绿洲的 slogan 也在讲生命力,我觉得可以展开聊聊,你具体是怎么理解生命力这个词的?

津剑:我对生命力怀有一种信仰。我小时候有天生的免疫系统疾病,所以每个月都会发烧,都要去医院打针。第 1 针是退烧针,后面 6 针是青霉素。青霉素有两个特点,第一是要做皮试,看会不会过敏。第二是,因为我当时是肌肉注射,打完屁股之后你的膝盖会很疼,大概会疼 20 分钟,而且如果你马上走,可能会一下子猝死,所以你必须要坐 30 分钟。所以每次打完了之后,我就会坐在医院门口,我父亲在一边给我按膝盖,按 100 下,就这样打完三天。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 18 岁,我大概去了两百多次医院,打了一千四五百针青霉素。因为每个月都会去医院,你就会坐在那个地方,人来人往看到很多事情。这个过程中你心里会有很多很多不甘,你会想,为什么这种不幸会降临到我身上?当时发烧经常都是在大半夜。因为小时候我父亲常常出差,我生命中有很多画面是我母亲背着我,衣服一披,把我送到医院。治疗过后身体康复,康复之后你很开心,可很快你又会生病。而且那个时候其他小朋友觉得你有病,所以他们是不愿意跟你玩的。在反复地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你会有很多委屈,有很多的怨,有很多复杂的情感在心里面。但在这个过程中,你能感受到生命的那种韧性,那种顽强,那种不断想突破,想进化,想跟别人融在一起的强烈渴望。我用身体经历过这个东西,所以我对生命力怀有一种信仰。12 年加入挚信资本之后,我跟着曙君做了七八年,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投了很多非常优秀的公司,而我发现企业和人一样,也都会经历它的「成住坏空」。当泡沫来的时候,有一批企业家就开始膨胀地不能自已,当年 O2O、P2P,很多人在买私人飞机,可有另外一些人克制住了这种冲动。这些人能够穿越时间、穿越周期。我认为这种韧性是一个人最美的东西。再往深层次说,到底什么是韧性?我认为就是定力。就是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饿了都想吃东西,困了都想睡觉,当聚光灯打到你下面的时候,当无数人捧着你来的时候,你当然会感觉到一丝内心的骄傲。唐朝有一个和尚有很多神通,能飞天、也能入地。有一次他跟文武百官讲佛法,讲完几万众生席地而起,为他鼓掌叫好。那一刻他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了一丝骄傲。紧接着下一秒,他突然发现,自己的所有神通都消失不见了。这其实是一个创业者最最真实的写照。当你起那一丝涟漪的时候,如果你没有定力去控制自己,你一下就不行了。中国很多创业者不是市场或者竞争对手把他搞死的,是自己把自己搞死的。韧劲的后面是定力,就是考验你控制这颗心的能力。另外还有一点是自我进化、自我突破。具体什么是自我突破?就是放下 ego,放下自我。我们所有的人每一天都在刻舟求剑,因为我昨天是这样的,所以我今天依然要维持一个高位。大家问美元基金过去投了这么多牛逼的项目,为啥今天不 work 了?为什么游戏规则变了?过去你带团队几万人打仗都能成功,为什么你今天创业不成功?因为那是过去,那是历史。Legacy 这种东西。你看上去是荣耀,其实全是 burden,你带着负担上路,怎么可能有未来?我觉得这个时代生命力在衰退,这是于我个人而言思考很多的事情,你看媒体网络的一些热点,会觉得人变得越来越具体、越来越情绪化、越来越短视,年轻人觉得未来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,大家都不愿意再去做长期的思考,都想马上去认识这个行业里所有的人。但你像以前我跟着曙君的时候,前两年就在做研究。曙君说你不要自己参加任何会、不要问、不要说,你就跟着我见一些人,你就安静地听。我当时跟着他见过很多很多非常优秀的创业者,也见过很多很优秀的媒体人、作者、摄影师、艺术家。但我主要就是安静地记纪要,做研究。那段经历给了我很多的定力,我觉得今天的年轻人也需要一些这样的时间。但我也承认我和曲老师是很幸运的,我们至少经历了美元基金的后半段,经历了一个高速增长的行业,并在这里面拿到了一些红利。前年年末的时候,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一个人招来绿洲,他已经在一个基金待了五六年,然后我俩当时聊了两次,但我感觉他当时的状态还不是很好,所以我们就说可以再等一等。去年年末我再见到他时,他告诉我他离职了。他说我去了一个 portfolio 做 COO,我觉得那个 portfolio 发展得很好,做 COO 还是有前途的。但那一刻我其实心里面是很难受的,就我觉得美元基金的繁荣其实是中国一个非常特别的现象,它不是中国的常态,它是中国的非常态。有一群非常顶级的人,包括曙君、张磊、熊晓鸽、沈南鹏... 他们在 05 年、06 年回到中国,构建了一个新的组织,然后这个组织将全球化的视野,长期思考的方式和对一个企业生命周期的理解带到了中国。这十几年的时间,这个行业培养了一批很优秀的长期思考的投资人,我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国家的财富。曲老师你做 42章经 做了多久?

曲凯:也蛮久了。如果从做美元基金开始算,我算是 14 年入的行。

津剑:是啊,你 14 年入行,见了 9 年的人,然后开始有了很多自己的思考,我们也逐渐理解了长期主义是对的。但建立这个理解需要时间,一个人没个 5 年的积累,他连那个门都没有摸到啊。这些年中国培养了这么多人才,但就是因为这两年经济不好,一批人就离开这个行业,永远都不回来了。所以我在想,无论我们今天作为美元基金时代的幸运儿,还是我们作为投资行业的从业者,我们都有责任把我们学到的这些长期的思考方式,以及对一个产业的理解和信心传递下去,让更多优秀的人留在这个产业,然后通过他们去帮助更多优秀的创业者去开创未来。